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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自由值得怀旧

□常立

《老炮儿》讲了一个类似《无极》的故事——一辆被刮花了的恩佐·法拉利引发的一场即将发生但最终没有发生的血案,抒发了一种类似《老男孩》的情怀——“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

但《老炮儿》不是《无极》,就像恩佐·法拉利不是馒头,馒头是赤贫状况下关涉生死存亡的刚需,法拉利是富裕状况下关涉权势地位的炫耀性消费品,所以老炮儿在故事中不惜搏命一争的并非生存的必需品,而是睥睨苍生的话语权。

老炮儿靠什么来争话语权?被评为“除了打架斗殴你还会干什么”的老炮儿,年轻的时候靠日本军刀;当时光在他身上不停流逝并带走力量之后,只留下了一圈一圈不断增长的“年轮”,老炮儿老了,而老才是老炮儿的真正优势。

老炮儿守老规矩,讲老理儿,老规矩要尊老,老理儿要敬老,只要够老,就该够有权。所以老炮儿教育生瓜蛋子:“你不要骂人,骂人伤自己。”但是老炮儿自己一开口就骂人,不但不伤自己,还长了自己士气。老炮儿并没有神功护体,也没有特赦金牌,为什么可以开口骂人、抬脚踢儿子?无他,唯“老”而已。

生活中各行各业里这样的老人家很多,不过跟电影不同,他们大多数不光倚老卖老,同时还有资历、金钱和权力,他们设老规矩、讲老理儿,像秦始皇一样梦想千秋万代、长生不老。如果电影照生活实际拍,就不会有那多人为老炮儿一掬同情之泪了。所以电影运用了两个技巧,让广大观众误以为老炮儿是自己人。

第一个技巧是上面提到的恩佐·法拉利,你开得起吗?开不起吧!跟老炮儿一个样儿。

第二个技巧是比坏,老炮儿们年轻时够坏,但是新一代流氓们更坏,还贪污腐败。你支持腐败吗?不能吧!跟老炮儿一个样儿。

就这么着,让广大观众误以为自己和老炮儿是同志了,误以为自己也有白马银枪单刀赴会的英雄本色呢,误以为一个仁义礼智信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吧,这样的黄金时代,老炮儿自己就没经历过,不光老炮儿没有,孔老夫子都没经历过,不然也不会急火火满世界乱转要去复周礼了。假设曾经有一个美好得不要不要的伊甸园摆在你面前,然后再告诉你它已经不存在了,让你若有所失。精神分析学里,这叫“符号性阉割”,不是真的去势,要去的势,本来就没存在过。经过这种“符号性阉割”,人就开始怀旧了不是?

其实我也不反对怀旧,关键是看怀的什么旧。如果恩佐·法拉利也开始怀旧,它会怀念什么旧呢?会不会是E·B·怀特的至爱1909年的福特T型车呢?这款老爷车就像一匹自由自在的马,跑起来一颠一颠狂放得很,让怀特“至今仍能感到我的老福特在我怀里一拱一拱的,好像探看我兜里的苹果”。

更重要地,这款老爷车就像历史一样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你可以随意拆装组合各种扮装,没有什么老规矩、老理儿来妨碍你发挥创造性,你甚至可以往油箱里吐口水来试着修复它,或者像对待一匹真正的马,让它喘口气儿,就又欢实了。

“白日明晃晃的,夜晚黯淡陌生。我至今仍会激动地怀想夜晚的轰鸣,你驶近路标,加大油门,让灯光再亮些,照见途经的地点。那时,我只觉得自由自在。”——如果有什么是青春的话,这才是青春;如果有什么值得怀旧的话,这才值得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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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浦斐]

标签: 炮儿 老理儿 老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