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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文学老师

金曾豪

有那么多人聚到茶馆里去喝茶,茶馆就成了小镇的社交中心。因为是社交中心,更多的人就去茶馆喝茶,茶馆就越来越闹猛了。

那时,我是个小孩子,去茶馆不是为喝茶,而是提着热水瓶去打开水。去得多了,慢慢就熟悉了一些人,茶馆变得有趣起来。

一天,我又去茶馆,见一桌子茶客正在考究一把茶壶,就过去轧闹猛。原来是一个老者在那儿招摇一个壶盖。壶盖上有五个字,均匀地绕着壶滴子排成一个圈:可以清心也。老者让人读这个句子。五个都是常用字,这样隆重发问,必是陷阱,一时竟无人出声。最后的答案是:无论从哪个字读起都可以的: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汉字的独特妙处就在这热烘烘的老虎灶边冷不丁地把少年的我撩拨了一下,使我心醉神迷。

又一天,听茶客们在议论瞎子阿炳华彦钧。一个老者说阿炳曾到茶馆拉过胡琴,拉的就是大名鼎鼎的《二泉映月》。一个老者说那天茶馆的窗子外聚集了好多狗,一声不吭地坐着听,棒打不散。又一个老者更浪漫,说阿炳拉着拉着,冷不防从房顶上掉下一条乌梢蛇来。马上有人解释,说阿炳胡琴上蒙的那张蛇皮是乌梢蛇皮,说不定这两条蛇还有血缘或情缘哩……我们的小镇离无锡不过几十里,华彦钧是有可能到过茶馆的,但黄狗与蛇的故事必定是老人们的即兴创作了。这样活灵活现的口头文学创作真是精彩得很。

小镇的茶馆还兼书场。这个“书”是指苏州评弹。我姑妈是个评弹迷,我老是跟着她去“听白书”。

书场里有提篮小卖,无非瓜子、花生、五香豆什么的。我跟着姑妈的本意是为了这些小吃局,后来,耳濡目染,慢慢就喜欢上了评弹。

《三国演义》《岳传》《七侠五义》这些故事,我大多是听过的,可在说书人嘴里,这些老故事忽然有了加倍的魅力,直叫你心驰神往,欲罢不能。我开始钦佩评弹艺人了,钦佩他们凭着一张嘴就能把故事说得悬念迭出,引人入胜;把人物描绘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把人情世故点评得深入浅出,练达洞明。

现在想来,评弹艺人远远不只在讲故事,他们将难叙之事娓娓道来,将难状之物呈之目前,将难言之情诉出微妙,看似随口而出,其实句句都是有苦心的。有时细针密缝,有时一表千里,说噱弹唱,皆追求具体、生动、传神。这种追求是和小说创作一致的。

苏州评弹有评话和弹词之分。评话就是一个人说表,除了一块醒木和一把折扇,就凭着一张嘴说古道今。弹词一般是双档,备着琵琶和三弦两件乐器,说着说着就拿起乐器来唱一段。和其他小孩子一样,我开头对这两件乐器并无好感,烦,后来就听出些好处来了。蒋调的清雅,徐调的温软,琴调的潇洒,张调的激昂……唱词大多很讲究,是文人和艺人反复打磨出来的精品。“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这些文学味极浓,音乐性特强的句子使我钦佩尤加,至今难忘。

茶馆和评弹是我的第一个文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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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浦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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