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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朱燕萍

小时候,每当母亲不断买东西回家时,新年就快到了。不久,咸鸡、咸鸭挂满了走廊里的竹竿,侧身从下面走过,不小心就滴到些油渍,空气里也弥漫着腌制品的哈喇子味道。天真的开始冷了,泼在水泥地上的洗碗水一下就结了冰,墙脚的猫也追不到淡淡的冬日阳光了。

重大日子来临前,母亲会搜出已经用旧了、洗得几近透明的毛巾包好头,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样子像极了年画上的民兵队长。粗盐和砂子已晒过几次了,浸泡得大了一倍的黄豆,带壳的花生静静地等在各自的筛子里。这是个忙碌的时刻,我们小孩子也帮不了忙,搬好了柴火便蹲守在灶火边。粗盐和热锅发出热烈的碰撞,预示着新年准备活动的正式开始。经过一年多的等待,炉火映红了脸,热气腾腾中倒入黄豆,噼噼啪啪声里香气四溢。母亲动作娴熟地翻炒,左一下右一铲地让黄豆均匀受热,又麻利地把蹦出锅的豆子捡回去,彼时没有油烟机,砂子发热后扬起的灰尘蒙住了眼睛,都来不及擦干净,于是湿润了眼眶,泛红的脸庞笑意盈盈。

豆子出锅后需用筛子筛尽砂子粗盐,这时候我们已经塞了几把在嘴巴里了。母亲开始往洗净的锅里倒糖水,用长筷子往一个方向搅和,黏稠的泡泡咕嘟嘟地冒出来了,再倒入冷却的豆子,灶下的人早已不添柴火了,余热里赶紧拌匀糖浆和豆子,最后快速拌入碎碎的小葱和面糊糊,香味又多了几个层次,绿色和白色包裹着黄色的豆子,炒“发禄豆”看似需一步步来,却紧凑且及时,没有任何的停顿,几个食材混在一起,互相勾出各自的味道,外面香糯,里面松脆,浑然天成。

炒完花生后我们都吃饱了,坐在炉火前开始打盹了,但不愿意去睡觉,就怕母亲又做什么新鲜的小吃错过了。果然,最后一个是芝麻糖了呢。芝麻是好婆在屋前撒了几把种子后收的,几次簸箕扬灰后也就剩半升,伴侣倒比较吃假,有剥了皮的花生仁、大核桃肉。剥好的花生仁白胖胖的,得碾碎咯,父亲便拿了酒瓶来,在砧板上慢慢碾压过去,使得是软硬劲,又不能太碎了,要有嚼劲,蹦出去的花生仁都被我们赶紧捡来吃了。核桃只要剪几块好了。炒糖浆时还放了几粒大白兔奶油糖,牛奶的醇香和焦糖的苦味是过年时最甜蜜的记忆。炒热的芝麻混合着核桃、花生,糖浆水粘着香气扑鼻的食材,母亲不怕烫,揉面团一样地揉了个遍,再铺在长长的铝饭盒里,趁软和、未干硬前用刀打好格子状,用纱布盖住了。且慢,我们伸出去的手被打回去了,这个美食要以后才可以开吃,就如夏天做的酱瓜,得等到发烧了,全身无力、眼泪汪汪的我躺在床上,什么胃口都没有,母亲才从密封的玻璃瓶里拿出几条,给我佐清淡的粥食用。芝麻糖是要等到大年三十晚上,那是没有春晚的日子,我们听父亲讲故事,每人分到几块,慢慢地啃,口腔充满香甜的味道,耳朵里充斥着梅花档案故事、一双绣花鞋从木楼梯上悄无声息地下来。

炒完年货,做好爆鱼、走油肉后该洗澡了。隔壁机械厂浴池里全是本厂工人带着孩子,一个池子里泡着十几个人,从温暖的水池子里跳出来到外面房间穿衣服时,人都会冷到一激灵,身上起鸡皮疙瘩,连连打喷嚏。碰巧,又红又专年代里楼下有个920菌类实验所,房间里暗乎乎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玻璃瓶子,对从小接受特务用无线电发报,老地主把青天白日旗缝在被子企图复辟教育的我们而言,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场所,我的小伙伴们追逐游玩时尽量避开的地方。但这又是镇上唯一的、一年四季都能烧锅炉的地方,菌类需在恒温的环境里暗促促地生长。母亲居然说服了负责人让我们进去洗澡。架子中间,黑暗里,没有澡堂子里的水汽弥漫,只有药水味道和各种菌类成熟时产生的细胞壁孢子滋滋地生长。我少年时代的冬天啊,需要克服恐惧,跟繁殖菌类的瓶子共用同一个脚盆洗澡,黑暗中我们总是手脚忙乱,害怕瓶子里白色的东西突然伸出手来,几十排架子突然倒过来,洗着洗着,想象力把自己吓坏了,常常扯坏了挂着的被单,干净的棉毛衫又掉水盆里了。跟母亲和姐姐扛着水盆出来倒污水时,一掀开厚实的门帘,光线一下子刺入眼帘,冬天的空气凛冽而清澈,感觉干干净净的自己就站在新年头上了。

过年也是寒假期间,常常被母亲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拉起来,顶着西北风,流着清水鼻涕去晒糕,红糕、白糕、放果子和赤豆的糕,不仅讨年年高升好口彩,也是春二三月,没有零食时小孩子的念想。匾子里糕要搬到场上的大竹帘子上,霜花里的竹片暗红色调、冰冰冷,吹口热气哈热了生冻疮的手,一排排放好糕,等三四点后,太阳没了,阴气沉沉冷风刮脸时,又被母亲催促着搬糕回家,缸里砌满了晒得硬邦邦、砸得死人的糯米糕。所以年前每回看母亲扛几蒸糕回来,心里真是怨恨。但到了春天,上学前,一碗热粥,上面放一块糯糯的糕,也是甜蜜极了。以前的生活,平时少荤菜,到了过年时节,大小搪瓷缸里,屋顶悬挂下来的篮子里装满了油泡、面筋、走油肉和爆鱼。天冷了,冻住了,白白的一层油蒙着。我们在外面放爆竹,玩得热乎乎的,跑进去,五爪金龙,伸手一抓就吃起来。要是还剩下点酒酿,那是冰冰冷的一条线直直地顺着肚子下去,解渴又畅快。过年就是可以这么放肆,连新棉袄上都不用戴袖套,作业也不用写,走完亲戚可以赖着不走,住到开学报到那一天才怏怏离开。大概过了年初十,空气里的年味也慢慢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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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浦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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