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曾豪
从千里之外赶来，我们迫不及待地登上湖山号游轮，驶向黛黛千岛湖。却遇上了一个雾霭溟蒙的秋晨。我们鲁莽了，忘记了千岛湖是一位恬静怕羞的村女。
雾气中，恍惚觉得船在驶进一个梦境。后来就下起了雨，是那种飘飘洒洒无声无息似雾非雾的雨，凭窗望去，霏霏无行。认定这细雨即是雾气所化的，竖行的是雨了，横行的仍是雾。
过了九点钟，雨止了，雾淡去，只风还习习，忽现一角湛蓝的天。
千岛湖这时才风姿绰约地走出了深闺。
水天一色，千岛皆绿；云水俱活，任意西东。因为深邃，因为青山和蓝天的投映，千岛湖整体呈现一种半透明的孔雀绿。如果真有天河瑶池，想必那儿的水亦是这般贞洁的吧。
不见帆影。不时有装了马达的淌淌船冲浪般驶过，在碧琉璃般的湖面犁出一道耀目的白雪。有鸟滑翔，追逐雪浪花，那种轻灵、那种自在真让人羡慕不已。还有鸟在不知什么地方鸣叫，叫得和牧笛一样动听。在船舷探看，见白云浮在水里了，穿条鱼穿云而过，历历可数，箭一般迅疾。这便是“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的意境了。
船过一个峡口，远处的青山绿水之间亭亭站着一个白色的航标，分明是一枚工艺品，使人想起少女头上精致的发夹。
说不准是水环着山，还是山环着水。“山水相依”在这儿表现出了极致。是深秋，可这里的秋天不完全是“李清照”，一切都那般端庄，隽永，滋润，蓬蓬勃勃，喜气洋洋。
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杂念顿失。得意忘形，便容易成为诗人。说是这么说，可真要做首诗，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想，这作诗或许也是别一种杂念呢，罢了，罢了。
千岛湖泱泱580平方公里，水深几十米。这178亿立方米蓄水是由一座人工的大坝挽留住的。“高峡出平湖”。“这儿的岛是未被水淹没的山头。”导游很得意他说的这句话。其实，天下所有的岛都是长在水底的山，如果追求新意，不如说“这儿的岛是浮在水上的山”。
身在水中央，遥想那道大坝，会有一点小小的得意——人居然能这样改造山水的啊。“改造”这个词不好，人其实是在追求与大自然的默契、融洽，心心相印。
《旅游指南》说千岛湖拥有1078个岛，千岛湖确是名副其实的。《指南》还说大小岛屿风格迥异。这就不明所指了，除了“大小”，我看几乎所有的岛的景观都是大致相同的。连各岛的树的品类也是大致相同的。而这正是千岛湖的独特所在。她就在坦坦荡荡的一泓碧水之上漫不经心地布置了这上千个亲兄弟一样的岛屿。千岛湖实在有一种大家气魄呢！
正这样称道呢，就听得导游说“前面就是精彩的鹿岛了！”游艇把游人送上一个叫鹿岛的地方。岛上圈养了十几头梅花鹿。圈地是一个陡坡，先给人一种心理上的不安定感。圈地不大，植被被啃踏得斑驳如秃疮。梅花鹿大多污垢满身，精神猥琐。圈栏外就是杰出的自然，所以这种圈栏就显得分外残酷。
船近“猴岛”，游艇的喇叭不断警告游人别上岛去，有危险。一些猴子闻声赶到，在树上和滩涂上流窜；拱爪，撅臀，作种种媚态。它们在模仿人乞讨的动作。有人抛去食物，猴们便争抢不休，丑态百出。有人投石相戏，猴们就龇牙咧嘴地恫吓，刁蛮耍赖地撒尿。
是人在逗猴，还是猴在逗人呢？难说。这些常被人逗的猴子是最缺乏生命的庄重感的。它们轻薄地模仿人的丑态，实在是对人的一种嘲讽。在逗猴人的哄笑声里，我但愿逗猴人是在嘲笑一种低下的生存状态。
有人觉得千岛湖太单调、太朴素了，便去打扮它。可这些肮脏的景点真能装点千岛湖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单纯是一种高品位的美，无矫无饰是一种身心强壮的表现。
我很愿意在远离景点的任一小岛上静静地坐一个小时，把自己坐成千岛湖的一个部分，把自己的思绪化作湖中活灵灵的鱼。可惜“一日游”没有这个安排。
到过海并不等于结识海，到过千岛湖并不一定能结识千岛湖，何况我来这里是那样的匆忙。千岛湖，我们结识了么？
千岛湖淡淡地笑，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