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新闻网首页

手机新闻网

新闻客户端

鸡的日子(二)

金曾豪

金桂花不喜欢吃“厨余”,喜欢吃新鲜的菜。看它吃菜,你会很烦的——它没法一口吞,叼住了菜叶用力甩,然后翻着白眼把留在喙间的菜叶吞下去。如果把菜叶用爪子踩住,吃起来会很容易的,可它就是不知道这个窍门。养鸡场的鸡是人工孵化的,没有妈妈的呵护和教导,生活技巧都得靠自己慢慢摸索。生物的能力一靠本能,二靠传承,三靠自己摸索总结。鸡的一生很短暂,终其一生能获得的经验是很有限的。没有辈辈传承的生物,低能在所难免。

啃过的煮玉米棒是金桂花最爱的食物之一。客厅的后窗外就是后院。见到拿着玉米棒的手,金桂花这家伙就会兴奋地呼喊着飞腾起来。这只倍受养鸡场折磨的鸡,能这样奔放一下倒也让人欣慰呢!

能使它兴奋的还有蚯蚓。一天,我们在后院外的空地上坌土栽花,金桂花突然蹿过来叼起一条蚯蚓,侧着头在地上把蚯蚓蹭了几下后一口吞了下去。花坛里没再坌出蚯蚓,使守在一旁的金桂花很失望。它从此迷上了觅食蚯蚓。空地上的土太硬,它没法扒拉,唯一的机会就是等人去松土。只要有人一动土,它就会飞奔过来紧候左右。人翻土的动作慢了点,它会显得不耐烦,咕咕咕地在一旁催促——怎么这样慢呀,快嘛,快嘛!这时候,它成主角了,松土的人倒成了它的雇工了。

猜想是被大便逼着的缘故,金桂花一大早就要催着开鸡埘门。鸡埘的门是用一块厚厚的泡沫塑料充当的,金桂花啄门的声音相当响亮,一边啄一边咯咯叫。怎么还不开门啊?到底怎么啦?人去开门,它炮弹一样从鸡埘里射出来,嘴里还在不满地嘀咕。它这种自主自信的派头真让人忍俊不禁呢!

金桂花就这样在后院孤独地生活了几个月。时近春节,又有亲戚送来一只公鸡。看那委顿相,就知道是养鸡场出来的“肉鸡”。我们把公鸡放进后院,庆幸孤独的金桂花有个伴了。不料,金桂花对这位异性同类十分排斥,等我们一走开,它就对小公鸡发动了攻击,那种暴怒,那种无情是要把来者置于死地呢。小公鸡毫无血性,惨叫着逃来逃去,鸡冠上分明有了鲜红。这恐怕又是“养殖场综合症”的表现了。在超拥挤的鸡笼里,每个鸡都以邻为壑,把同类视作仇家。这真是可悲的事啊。

一开春,金桂花停止了下蛋,恋窝,没胃口,叫声有点“破”——咯咯声,变成了壳壳声。它这是要讨孵了。鸡的讨孵是一件挺让人头疼的事。这种时候,鸡一心就想孵蛋育雏,人绑它吊它用水浸它都没有用,痴迷的程度近乎疯狂。想不到养鸡场出身的金桂花还没忘记鸡族的这一出呢。金桂花窝在鸡埘里,脾气大得吓人,你向它伸手,它就会狠狠地喙你,决绝得令人惊骇。

想想,人厌鸡讨孵是没有道理的。这是鸡的本能啊,正是这一本能,鸡才一代代地从远古繁衍到了今天。又想:在养鸡场里,如果鸡要讨孵会怎样呢?这个问题其实是伪问题,是不存在的,鸡停止生蛋了就会被无情地处置掉,根本轮不到母鸡讨孵发脾气。

金桂花对小区的环境有了局部的了解。它是不敢走远的,看不见“它的院子”了,就会匆匆跑回来。养鸡场的悲惨经历,让它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

金桂花对泥地有足够的兴趣,一天到晚在那里寻寻觅觅,从不厌倦。对草生草长、花开花落,它有足够的理解,只是对汽车漆面上出现的影像百思不得其解,总是气咕咕地和自己的镜像开展对喙。在养鸡场,它被挤怕了,排斥同类成了它的习惯。

邻居家装修房子,后院外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沙堆。金桂花发现它很轻易地就能扒拉动沙子,兴奋起来,积极地东扒拉西扒拉。蚯蚓呢?蚯蚓在哪里?它用很多时间来寻找蚯蚓,可一无所获。它不知道干沙里没有蚯蚓,不是妈妈没教过,而是没有妈妈教它。歪打正着,它在沙堆上发现了“打沙”和“吞砂”。在沙堆上挖一个浅坑,趴进去把沙子划拉进羽毛,滚啊滚啊,很舒服的。享受过了,顺便吞食几颗干净的沙粒,奓开全身的羽片把沙子抖掉,然后转移到芭蕉树下仔细梳理羽毛。这时已是春天了,空地的一角长出一本芭蕉。它就喜欢在芭蕉宽大的叶片下小憩。

初夏,邻居家临时在后院里养了一对黄母鸡。那些日子,金桂花被隔墙传来的鸡叫声弄得心神不宁,侧着头静静地听,然后咯咯咯地呼应。好多天后,它才寻到了邻家后院,隔着铁栅门和两只黄母鸡絮絮叨叨地聊天。安宁的日子终于让它平和下来了,发现了有同伴的日子原来是那么的好。母鸡们的聊天是蛮动听的,听着,听着,你就觉得岁月的静好。

因为它的热爱,在沙堆消失之前,我们特地为它弄了一点沙堆放在芭蕉下。

下雨了。鸡不怕小雨,照样上它的班。虽然有人喂,但鸡还是会去觅食。母鸡认为吃饱肚子,生蛋,孵小鸡和领小鸡就是它们一生的事业。穿着毕生不脱的硬皮靴,鸡在雨中从从容容地走,它们低着头,看看有没有蚯蚓从湿地里钻出来,看看有没有新萌生的可以吃的青草和花朵。在鸡看来,大地发生的大事件不是地震,而是层出不穷的万物的萌发和生长。除了生蛋和讨孵,金桂花在白天是不去鸡埘的。雨下大了,它就去芭蕉叶下躲雨,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梳妆和发呆。

天晴了。金桂花就上它的班。有风,一走动,金桂花有一些羽毛随风拂动,犹如飘飘的裙裾。为了保持风度,金桂花在静止时总是逆风而立,不让风弄乱它的羽毛。它少妇般站立在芭蕉下,听凭斜阳镀亮它墨玉般的羽片,镀亮它朱红的脸颊和肉冠。这么多日子过去,养鸡场加于它的憔悴、萎靡和肮脏都不见了。仅仅给了它一点点空间、自由还有尊重,种类的本能已经在它身上一点点恢复。是的,金桂花现在已经知道隔些日子需要吞吃一点点沙粒,以帮助消化。对于厨余,它会作必要的检索和挑剔,看看有没有鱼刺或者塑料带子什么的有碍健康的东东。它也知道啄食菜叶时要用爪子踩住了。这一点是它自己总结的生活经验。

风中,黑母鸡金桂花娴静地伫立,而阔大的芭蕉叶在不停地摇晃。如果画家们认定芭蕉和白猫是一个经典的构图,那么芭蕉和黑母鸡的构成,则在静美之外还有一份侠士般的俊朗和潇洒。黑母鸡静静伫立,分明在思索着什么。

芭蕉结果了。鸡不关心。世界在明年、明天或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鸡也不关心、不预测。那么,它在思索什么呢?

切近地凝视,我们发现鸡的眼眸深处似有远古的洪荒气息。难道鸡真是一种活到今天的恐龙?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是:对于所有的生灵,我们都是有理由敬畏的。

    声明:所有来源为“常熟日报”和“常熟新闻网”的内容信息,未经本网许可,不得转载!本网转载的其他文字、图片、音视频等信息,内容均来源于网络,并不代表本网观点,其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果您发现本网转载信息侵害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0512-52778455,我们将及时核实处理。

[责任编辑:浦斐]

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