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来了

“小四来了！”

“小四来了？”

“快快！小四来了。”

原先空无一人的老城区小街上，一下子从各家门里冒出了人声和身影。虽都戴着口罩，可都踊跃非常：那老杨头在门口一个劲地催老伴：“快点，拿个袋子来。”那朱阿姨冲出家门还没来得及张望就问：“人呢？小四人呢？”那八十好几的李老师颤巍巍地小步紧搬：“呵，小四啊小四，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小四这时的神态真有点像大将军班师回朝。虽那身行头可不咋的：沾泥的解放鞋，皱巴的老棉袄，褪了色的绒线帽斜戴着。时代标配——白口罩无意拉到了下颌间，露出那黝黑脸庞上刺刺拉拉的灰白胡须。当然，这副行头并不妨碍他成为这时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人。

其实，小四不过是一位卖菜的老农。家住东乡，识字不多。他去菜市场摆摊争不过人家，就只好骑个三轮车沿街叫卖，还经常被城管保安赶得满处逃。后来他碰到了这条街上的钱好婆，钱好婆的沿街老房子前有一凹进去的空地，就让小四在此停车，城管来了还让他暂进屋躲一下。小四总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地。不过老城区小街居民以老人为主，需求不多，小四经常带着讨好的笑跟路人搭讪，推销他的蔬菜，但生意总还是稀稀落落。谁料今天，情况不一样了——

碧绿的菜苋，雪白的萝卜，明黄的土豆，翠嫩的莴苣，还有蒜苗青葱大白菜，一袋袋的胡乱摊在地上。闻声赶来的居民抢着把各式蔬菜装进自己的袋子里，争着付钱。小四呢，把秤钩钩着菜袋提起，秤杆随意一翘，张口就报价。居民本都是买菜老手，一看一听就知道：老价钱，没涨。大家一边挑菜一边七张八嘴问：“小四啊，你可真是雪中送炭。什么时候了，你咋还想着到这儿来？”

小四就说了：“这个啥断命肺炎，吓得我也不想上城来。不过昨天钱好婆跟我电话里讲，说蔬菜实在不好买：一来呢去菜场超市怕传染，二来呢现在啥个微信外卖她又不会弄，问我阿可以啥辰光带点蔬菜出来。我就想，钱好婆年纪大了，她的忙我要帮。又想，一点点蔬菜是带，一车蔬菜也是带，干脆，弄一车来，肯定你们都需要。”

“那小区路都封了，你怎么进来的？”

“嗨，那有啥难！你们街区不是留一个开放的卡口的？我一打听就绕道过去了。到那卡口一看，坏了！守卡口的那个保安，就是以前一直追着赶我的。我心一横，只管车子开过去。保安问我：做啥？我说：送菜！想不到保安一个手势：进！我一冲，就进来了。”

“哈哈，我哩小四成了平原游击队的李向阳了！狠个，狠个。”不知谁这么一说，大家都跷着大拇指附和：“是啊，是啊，小四，你，狠个！”冷寂的小街上，洋溢起久违的笑声。

一会儿的时间，菜就卖得差不多了。这时居民小组长板着脸过来了：“喂喂，疫情仍旧紧张，这个当口可不适宜聚堆啊。小四，你可倒好，你一来聚了多少人？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出去。口罩戴好！”

“就最后一秤了，马上好。”

居民小组长像押着犯人一样押着小四回出去，到街区卡口时，小组长停了下来，口气一下变了：“小四，隔天你再拉一车蔬菜过来，我在这卡口接你。这街区里有哪几家老人买菜真的不方便，我都有数。到时我领着你，一家一家送，好么？”

“好！”小四跨上小三轮，手一扬：“后天见，走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