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曹碧霞
我的外婆九十有五，虽说年事已高，不过身子骨还是较为硬朗，除了血压有点高之外，其余一切安好。她育有四个子女，儿子、女儿各两，接下去又有六个孙字辈的，再各结婚生子后，又有了六个子字辈的，可谓是儿孙满堂了！
外婆自两个儿子家搬去常熟后就独自一人住一栋房子，生活起居全部自理，也算是给大儿子看家吧。随着年纪的节节攀升，子女们也提出要轮流陪住，怎奈这老婆子太会替子女们考虑了，言明没有这个必要，照顾各自的家庭为主，旁的无需考虑。子女们当然也是孝顺至极，住的近的每天都会去，住的远的也是隔三差五，尽量多去去，不然老婆子心里会难过的。
初冬的一天，外婆早早地吃完晚饭，准备把碗筷洗净后再去屋外溜达个小圈。只因为平常节约惯了，自来水是坚决不用的。先把吃晚饭后的三四只碗和一双筷子搬至井边，放入盆中，接着用手在井盖上压水，让井水顺着管道流出，倾注于放有碗筷的盆中，外婆会把碗筷好好清洗几遍。按理说这是每天都会做的事，可无巧不成书，意外发生了。由于在井边经常洗洗刷刷，地上也就会生出些青苔来，这浅浅的青苔谁会留意呢？外婆拿着洗净的碗筷站起来准备回屋时，脚一滑，整个人直接向前倒了下去……
直到第二天上午，小儿子回家探望老母亲时才发现外婆睡在了床前的踏脚板上，身上裹着一条被子。外婆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小娘舅，当时就着实一惊，大叫一声“阿妈”后，发现老太太有轻微的回答声，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紧接着便是一通电话，把兄弟姐妹，孙字辈、子字辈，只要有空的都叫了来。一是为了赶快来看看老太太，二是问问老太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该如何部署。
我妈是外婆的二女儿，去上海照顾孙子有一段时间了，叫到她时理所当然身为女儿的我代劳。急匆匆赶到外婆家，人已挤满了整个房间，外婆也被小娘舅安顿到了床上，喝过一碗红糖水后，人已经渐渐缓和下来了，坐在床上，背倚着靠垫，跟大伙儿讲起了昨日之事……
“……我脚一滑就摔倒在地了，本想爬起来，可哪有一丝力气呀，本想能扶着旁边的井盖，借一点力的，唉，到底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于是我就使劲喊“救命”，可声音太轻了，门又严实着哩，哪会有人听到呀。实在没办法，我就先趴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可天色越来越暗了。我就想爬回屋子吧，在外面睡一晚的话有可能会冻死的。于是我就爬呀爬，爬一会儿就气喘得厉害，我就歇一歇，就这样爬爬歇歇、歇歇爬爬，终于爬回了屋子里。爬到床前的踏脚板上后，我就再没有一丝力气了，抬手拉到了被子的一角后，拼命把被子从床上拉了下来，盖在身上度过了一夜……”
听着老太太条理极为清晰的娓娓之谈，几位女眷的眼眶不觉湿润了，当然我也不会例外，试想：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媪，在面对如此大的险境时，能此般的的沉着镇静，想方设法进行自救，脱险后，没有一点的沮丧，更没有去怨恨子女，是什么造就了她如此坚毅的品质呢？是怎样的经历让她拥有如此广博的胸襟呢？我想答案就写在她的脸上。这是张布满皱纹的脸，这是张经历忧患的脸，这是张饱经沧桑的脸。从二十岁嫁入邵家，就担起了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随后四个孩子相继呱呱坠地，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艰难地把孩子们拉扯大了，等两个儿子成年后，又都送去参军……想着想着，我情不自禁地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外婆，你真是太坚强，太伟大了！”老太太听了我的赞扬，脸泛红光，好似身体又恢复了许多，当圆圆孙们围聚过来时，老太太一声一声地叫着“囡囡、囡囡……”这时的外婆极像极了一个老小孩。
虽说子女们坚决要求陪护外婆一段时间，外婆也勉强同意了，但很快就被她用各种理由遣回了家。大家也知道，老太太的生活虽然平淡无奇，但是她总觉得幸福满满，从她笑得像朵大菊花似的脸庞，乐呵呵地叫唤，拐杖敲击在地上的“哒哒”声中就充分感受到了。
（海虞镇文学协会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