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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冬衣

文 姚扶弱

近年的冬天不冷,北风呼啸滴水成冰的日子少见,这主要源于工业文明带来的全球变暖,使得绝对气温降不下来,再者人们抵御严寒的能力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而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皮衣、羽绒服,加上制作精良的羊毛内衣、羊毛衫要多暖有多暖,实话说就是零下十度又何足惧哉。昔日那种头戴罗宋帽、身裹棉大衣、足蹬芦花靴,藏头缩颈相拢绾着手晒太阳的日子,大都成了淡淡的记忆,偶尔想起也只作相互间玩笑的话题、忆苦思甜的谈资,茶余饭后的调味品。

小时候的冬天总会下几场很大的雪,那挂在屋檐下的冰凌又粗又长,小河里都冰得严严实实,伙伴们头戴各式各样的帽子,穿着臃肿的棉袄在冰面上掼凌角、玩陀螺;女孩子们则在弄堂口踢毽子、跳牛皮筋,那脸蛋都冻得通红通红,两条虫子在鼻孔中时隐时现。冷,真冷,连大人们都跺着脚在咒骂这鬼天气。床上冷了可再加些稻草,可身上的衣服却没有后备力量,只得躲在灶口头、煤炉旁,像只煨灶猫一样打发着日子。记得读初中时,父亲从碧溪带回一件“羊毛衫”,质地是化纤晴纶,亦叫尼龙衫,黑色、带钮扣,穿在身上肥肥的,却令周围的同学街友羡慕不已。你想,罩在装有拉链的自卫套外面,再披上一件草绿色的军棉袄,用现在的话讲够酷!那时社会的各个阶层只求温饱,但在人们的穿着上也能体现生活的参差。现在“祖国的未来”们,一进校门就开始比阿迪达斯、耐克、李宁。过去也比,比什么,比谁穿的领子多,从海魂衫、运动衫、卫生衫、绒线衫、棉衣、叠着穿,从外到里能见六、七个领子才显得气派,袖口像阶梯一样,层层叠叠,不这样显不出“伸手不凡”。只要是能穿的都裹在身上,也不讲究替换,一个冬天就靠它们支撑门面,直到春回大地,才一件一件褪去,母亲说啦,洗衣服的水可以肥好几亩地。

有时也会碰上意外,令人好不尴尬。过去学校里都有校办厂,说是为了方便开门办学,其实是为了赚取些外快,补贴捉襟见肘的学校财政。那时培养接班人的条件可高了,我们这些根正苗红的弟子,经过选拔成了校办印刷厂的骨干。七十年代物资极其匮乏,用做印刷铅字的原料很紧缺,去县印刷厂购置些排版材料,非得用原料去换成品,一斤换一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办法,学校里就发动全乡的中小学生,踊跃上交含铅的牙膏壳。各个学校收齐了我们再统一去收购,回来后支一口锅化成铅块。寒假前,老师派我和晓冬去完成这个光荣任务,因路途遥远,软磨硬泡向同学借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这辆车是他在上海工作的父亲,用了十多张“工业券”才购得的,在学校里不大的车棚中,鹤立鸡群最受人关注。逢雨天,它是骑在主人的肩上,走两、三里路来学校的,可以想象得出它被宠爱的程度。隆冬季节,正是农业学大寨兴修水利的最好时机,河里的淤泥都作农家肥被挑到了地里,河两岸的斜坡被修削得光滑无比,留下一排排泥阶梯,整齐划一,一直延伸到清清的河水中。冬雨后的路泥泞不堪,我们沿着乡人在水边踩出的羊肠小道,推着自行车走在上边就像耍杂技一样,惊险刺激,终于脚一滑,连人带车摔入了没头顶的河里。晓冬见状大喊救命,好在我有一身好水性,当年参加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的游泳比赛中得过冠军,只是季节不对,冬泳的滋味从没尝过,那冷是彻心透骨,无法形容。好不容易爬到岸上,回过神来,永久牌还没在河中央!想起借车时同学不信任的目光和依依不舍的样,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可是父辈们好几个月的工资哦!于是不顾晓冬的阻挠,脱掉棉袄、 “羊毛衫”,解放鞋也不穿了重回河中,一个猛子扎下去,把自行车拖到了岸边。闻讯赶来的一位农妇帮着用锄头钩住,晓冬在上面拉,我在下面推,总算把它弄上了岸。好心的农妇带我们到了她家里,烧了一锅开水让我洗刷了一下,晓冬把他穿的衣服匀了一半给我,又穿上了农妇的花棉袄,喝了半瓶农家自制的米酒,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家里。母亲见状,也来不及骂,剥光了我的衣裤重新擦洗了遍赤条条地把我塞进被窝,她赶紧把一大堆湿漉漉的衣服拿去洗,因为那是冬天的全部家当啊!为了弄干这些东西母亲差点愁死,冥思苦想用了好多方法:太阳晒、熨斗烫,到邻居家借了个铁架子,像烘小孩尿布一样烘。不久,一股焦味在屋内弥漫开来,原来尼龙衫耐不住高温,绉巴巴地都变了形。妈心痛的几乎要掉眼泪。无法,最后只得转移到茶馆的老虎灶上这才解决了问题。只可惜那件尼龙衫从此没了昔日的光彩,再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露脸。那辆“落汤车”也苦了晓冬,他把自行车能拆的都拆了,把车把倒置在地上,让钢管里的积水流尽;那个海绵车座,拿到理发店里让剃头师傅用电吹风足足吹了半小时才把它弄干,交还到同学手上的时候,变成了“人摔在河里自行车没沾一点水”。这个秘密,一直保留到毕业座谈会上我才做了公开道歉,没想到同学却很大度,还告诉我其实第二天就发现自行车有生锈的苗头,只是看在同桌的面子上没跟我计较。

工作几年后也陆续添置了一些行头,其中也包括羊毛衫,有出口转内销的,有开后门托人买的,也有从上海淮海路淘来的仓库底。它们有共同的特点,穿了一个礼拜后浑身起了球,毛茸茸的像一只刺猬,不用剪刀修理一番还真不敢穿,洗了几次后都缩成了马夹一样,紧绷绷的裹在身上像一只大粽子。好在那时都流行中山装,风纪扣一扣里面的内容再艰苦朴素,只有自个知道。换得最勤的恐怕就是“假领头”,男男女女都拥有好几个,许多人都不齿与这段历史,可我觉得这是人们恢复理性,开始追求新生活的象征,讲给现在的小辈们听,他们只当是幽默小品。

结婚前,剪了段板司呢请裁缝赶制了一套西装,为的是做新郎时少点寒酸多点神采。白衬衫、红领带,原先的羊毛衫隐藏在中山装里还凑合,现在要它公开亮相肯定有损形象,于是,咬着牙去买了—件“鸡心领’’、一件开衫,说是全毛的,还带着国际羊毛局的标志,可手感跟“尼龙”的差不多。那时的人们还没富起来,有这样一套礼服已经足显精神,尽管囊中羞涩,可婚礼上自我感觉良好!

现在的羊毛衫跟过去已不能同日而语了,原料都选自澳大利亚,那羊叫‘美丽诺’,光听名字就感觉亲切。牧民们是驾着飞机去放牧的,这些澳洲大地的精灵们,仿佛是片片白云,悠哉游哉飘荡在一望无垠的澳洲草原上。这一点不是崇洋媚外,中国也有羊毛,但质量相去甚远,制成的针织品可不敢恭雏。让大家值得骄傲的是,大陆是“澳毛”最大的买家,生产的成衣远销世界各地,一件小小的毛衫成为了中国大宗出口商品之一。八十年代初,急于先富起来的家乡人引进手摇横机和打工妹,像模像样地生产起羊毛衫来,尽管制成的产品都属大路货,但“家家机杼声,户户织衣忙”却成了当年最靓的一道风景。

一件小毛衫的成功,推动了家乡服装企业如雨后春笋般的蓬勃发展,昔日挑着缝纫机游乡串户做生意的小裁缝们,摇身一变都成了腰缠万贯的企业家,而且还冒出了几位敢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烧钱做广告的大老板。不经意间家乡被冠上了“衣报天下”的美名,服装行业也成为了当地最吃香的支柱产业。我和晓东终究是凡人,经不住“香饽饽”的诱惑,先后溶身于这一股疯狂的“淘金”热潮之中,他去了龙达飞干他最擅长的人事管理工作,我在北京发挥着营销优势,为地产羊毛衫不遗余力的吆喝着。奥运前夕接到镇里领导的电话,说是要到北京来出席服装行业颁奖大会,顺便慰问一下奋战在销售第一线的家乡子弟,开心的是晓东也是随行者之一。那年全国评选十佳休闲服装品牌,我镇“龙达飞”、“红杉树”、“特别特”、“秋艳”四个品牌全部入选,成就了“海虞服装”登峰造极的辉煌。那晚,“龙达飞”又来了个大手笔,把庆功会开到了“亚洲第一餐厅”上,来自全国各地的代理商们济济一堂,开怀畅饮,共同成为了这段光荣历史的见证人。

是晚,长安街上华灯通明,游人如鲫,我和晓东乘着酒兴来到了天安门广场,在朗月星空下席地而坐,海阔天空地说着,说着说着不时地又说起小时候那段苦涩的童趣……

(海虞镇文学协会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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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浦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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