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姚扶弱
宣传队
粮刚家新盖了一座四合院，院中间用“三合土”浇了一块水泥场，很宽敞。他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喜欢喝几口高粱；母亲是个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我们都叫她“藕宝舅舅”；粮刚的姐姐是大队的宣传队员，隔三岔五地要去排戏演出，缠着她去看过几次，总觉得这“做戏”很好玩。那天，粮刚提出来“把北街的小伙伴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红小兵宣传队吧”。我一口应允，举双手赞成，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消息一传开，呼啦啦来了好多人。三毛总是最积极，学着大人的样，“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长征是革命的火种。”大伙跟着唱“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粮刚的姐姐说：“唱的蛮好，但要加点动作，表现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艰难，以及和敌人英勇战斗的大无畏气概。”这有何难，志平把木制大刀往背上一插，一下子来了三个“虎跳”，其他人也跟着翻起了跟头，有猴跳的、蛤蟆跳的，还有的干脆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把块水泥场蹭的一尘不染。再看看身上，白花花的，真象钻到了雪地里一样。爬雪山也能表演，先上几个人，双手着地，弓着背，后面的把他们当成木马，双手一撑就飞过了雪山。三毛个子小，他要跨越的雪山高，退后两步，用足力气飞过去，人过去了，可脚还在雪山上，一个嘴啃泥，差点连门牙都撞掉。长征中最精彩的故事是飞夺泸定桥，可是没有道具怎么办，粮刚把新做的一架木梯搬了出来，放在两张高高的晒凳上，人就像吊平梯一样吊过去，因为这“泸定桥”还是太低了，人吊在那儿不象红军，倒像杂技团里的猩猩野人一般。看来这个情节只能忍痛割爱了，最后采用了粮刚姐姐的建议：匍匐前进，必要时加一点翻滚的动作，模拟躲避敌人的子弹，在一片“杀呀”声中冲过了大渡河。
“红军”队伍在不断壮大，可武器装备太差了，只有红缨枪和大刀，加上几支木制手枪。三毛用铅丝扎了把冲锋枪，我告诉他：“不行，这有损红军的形象！”“藕宝舅舅”把我和粮刚找去，神秘地说：“猪棚里藏着一把木制步枪，还有刺刀，是粮刚父亲退伍后当基干民兵用的，轻易不肯示人。你们只当无意间发现的，千万不要把我供出去哟！”我和粮刚一边答应着，一边就向猪圈里冲去，架上梯把那支满是灰尘的“步枪”找了出来，一洗，哈哈！跟真的一模一样。志平也想立功，他让大家回忆当年献忠心的时候，清管所不是扎了个枪和镰刀的图案吗？那两支木制的枪虽然丑陋一点，但肯定比红缨枪管用，说不定在那儿还藏着呢。可是一想起清管所的老李头，这个人太吝啬啦！平时连簸箕扫帚都不肯外借，何况是两把枪呢。但这枪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脑筋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偷枪”。
清管所的门面上有几块方方正正的大青石，在那上面最适宜玩钉铜板、钉纽扣和掼牌吉吉。别看老李头上了年纪，可童心未泯，玩起掼牌吉吉可有一手绝活，我们五斤哼六斤地用气力，他却只用手轻轻一拍，嘿！准能翻身。一放学，三毛和才宝他们就掼上了，我和志平在办公室跟老李头有事没事地瞎聊，眼睛盯着扦在抽屉上的那串钥匙。过了会，三毛冲进来拉着老李头就跑，说是才宝他们不相信你的本领，非得亲眼见见不成。老李头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吹牛，风风火火跟着就去。机会来了，我和志平拿了钥匙直奔工具间，抖抖索索插了好几把后才打开，嘻嘻！那两支步枪还真靠墙竖在那儿呢。但见旁边黑板上写着“集体财产，不得外借”，我灵机一动，拿起粉笔添了两句：为演红军，借枪一用，落款：红小兵宣传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焦急的等待中，总算盼来了校主任的通知：晚上去西湾里参加红小兵宣传队汇演。当我带着“红军”到达现场时，只见偌大的打谷场被汽灯照得雪亮，四周围黑压压地坐满了各路小将。首先上场的是东道主——西湾里宣传队，表演《炮轰帝修文》，他们把对口词改成了众口词，还两人一组摆成了大炮的姿势，中间一位站在柴油桶上，单拳前举，大概称作机关炮吧。“向着美帝国主义开炮！”“轰轰轰”，“向修正主义开炮！”“轰轰轰”，“向一切牛鬼社神开炮！”“轰轰轰轰轰”，气势磅礴，威武雄壮，心里想：这肯定是那位“黄副连长”的杰作，不过这大炮的形式倒挺新鲜，待会也来个活学活用。该上阵了，我领着几位主力红军一路虎跳过去，也不管后续部队是滚的还是爬的，到了场中央，把向前进的姿势改成了机关炮，粮刚心有灵犀一点通，本来他的造型是邱少云式的，不用啦，干脆和我组装成一尊山炮，广场上响起了三毛尖着嗓子的喊声：“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长征是革命的火种！”，接下来好多观众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尽管黄副连长想拼命压制手下的革命热情，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全场大合唱。
散场的时候，黄副连长过来指责我，“哪里见过红军长征有大炮啊？”我立刻反唇相讥：“毛主席的诗里不是写着吗？——‘黄洋界上炮声隆’。”
（海虞镇文学协会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