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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住着一条船

重来 

记忆里,元宵是我最不愿意过的一个节日。因为它喻示着新年的结束,也是我挥泪与老家道别的日子。儿时最盼望的是新年,当寒假一天天临近时,甭提那个高兴劲儿,恨不得一觉醒来就是那一天,我又可以随外婆回乡下。50年前,没有“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这一说法,每天都在期盼春节快快到来,一年里的读书仿佛都是为了熬到这一天。

从上海到常熟,现在的车程也就三个小时,可是那个年代要坐船一宿。记忆中的那条小船硕大无比,船舱内有四根圆柱木墩撑起“宽大”的船顶,舱内有四条长长的木凳从船头伸到船尾,两条临窗,另外两条分别在圆柱的两侧,船舱地板永远像刚上过一层桐油洁净如镜。

一声长笛,船离岸启航,河堤上的人群骚动起来,挥手的、叫嚷的、流泪的、跟着船小步走的——这番情景我记忆犹新。外婆向岸上的妈妈挥手,示意你回去吧,回去吧!妈妈站在原地,边招手,边嚷嚷着什么,隔着船窗我根本听不清妈妈在说的话,可是外婆能听懂。她让妈妈放心,说不会让我走近河边的,还再三叮嘱妈妈,夜班别忘了上闹钟。妈妈的身影小成了一个黑点,她们还在交流,仿佛有交代不完的事情。

河面变得开阔起来,船开始提速,外婆紧紧攥着我,我们去了船尾。翻滚的河水宛如一条银色巨龙,紧随船后,不时会有鱼儿被甩向半空,引来一群觅食大鸟。发动机的隆隆声、河水的哗哗声和鸟的叽叽喳喳诚然是一部浑厚的回乡进行曲,荡漾在河面上,回响在我的心坎里。

船舱内是另一番景象。聊天、嗑瓜子、打牌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在船上开着派对。我的眼睛被舱内的香烟熏得直流眼泪,外婆用衣袖帮我擦泪,一边对声旁抽烟人说,没事,没事,倒有点像是我犯了错似的。被烟呛着的咳嗽声充斥船舱,但是没人抱怨,舱内笑声此起彼伏,那是男人抽烟天经地义的年代,没有二手烟的说法。如今想起,船舱内的香烟味也成了回乡的味道之一。

夜幕慢慢降临,不经意间已经占领了整个河面,我双膝还跪在长凳上,脸紧紧贴着船窗,虽然已经看不清河岸上的景色,但是偶尔驶来的船上飘忽不定的红光,依然能让我兴奋尖叫。“外婆,外婆,有星星掉落在船上嗳!”外婆亲亲我的额头,“傻孩子,那哪是星星呀!那一闪一灭的光亮是船上的灯光。”

天黑尽的时候,晚餐的香味才从船的哪个角落飘来,馋得我直流口水,那也是回乡下的味道——白菜炖粉条。外婆见我吃得狼吞虎咽微微扬起嘴角,凑近我耳旁说,吃慢点,不要噎着了。

今年收成、种子、天气、猪、羊等农副产品市场行情这才是老乡的正题,它永远是留在晚饭后。天黑了,谁都没在意,船舱里依旧话语不绝。现在想来也在理上,作为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一年来最为关心的不就是这些与生活休戚相关的事情吗?外婆插不上话,一年到头生活在上海女儿的家,但是她听得挺认真的,因为老家还生活着外公、舅舅一家老小。

舱内的喧嚣终究还是被夜色吞噬了。安静下来的船只,更像一个大摇篮,我很快便入睡了。半夜里,船有几个码头要停靠,船舱里会出现短暂的嘈杂,那是上下客人发出的声音。此刻,外婆会拉我走上船甲板,催我尿尿。

陆地和海洋是经过几十亿年地壳运动引起的火山爆发长久累积而形成。我对故乡的眷恋也是在一次一次的回乡路上慢慢地在我生命中沉淀积累的,以至于每当春节来临之际,元宵过去之时,都会唤醒我对外婆、对故乡的思念和对那条往返上海常熟船的怀念。

有一年,我从梦中醒来发现外婆眼眶溢满泪水,我说,“外婆你想外公了?”她用手背抹去挂在脸上的泪,莞尔一笑。随后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襟,这是一件斜襟蓝花布衣服,穿了有些年头,不过还像新做的一样,她一年就穿这一次。

天亮了,越过晨风中摇曳的芦苇,我看见了河岸,岸上行走的人,随风曼舞的麦子。一声长鸣,船靠岸了。

行走在狭窄田埂上,我宛如一只冲破笼子的小鸟身心飞翔。“外婆,你走快点呀,我求你了。”我时不时回过头去催促外婆。我在想,去年出生的羔羊长成啥模样了?那头吃了就睡,醒了就吃的大母猪又下小崽了吧?外公为我养的两只小白兔还会认出我吗?玩伴一定早已在外公家等我了……

我三步两回头,总嫌外婆走得太慢。当我再次回头,陡然发现外婆身后的那条船不见了。“外婆,船怎么不见了呢?”我一脸焦虑。“船回上海去接小朋友了,明天还会回来的。”

我也不知哪儿来的精气神,外婆被我甩在了很远很远的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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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浦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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