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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

王春鸣

每当有鸟儿从远处飞来,虽然听不见它们的翅膀在气流中振动的声音,我还是会一惊一乍地发现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某一条道路,并且年复一年,踏出无法偏离的旧辙。没有星星、小鹿、大雪这些灵动的自然生物与我对视,枯瘦的肋下又寸羽不生,该如何是好?

自救的方式永远只有那么几种:恋爱、辞职、旅行、抑郁症。

然而好恋爱都被古人谈光了。读汉铙十八曲的时候我就下了这个结论,相爱的《上邪》也好,分手的《有所思》也好,都是用军乐伴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后来不管是霸王别姬,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沈复和芸娘,都没有那么好,那么肆意又天真。何况各种精神局限的我、我们,爱情并不能打开萎靡的迷走神经。

三年或者五年我就辞一次职,尝试各种工作,逃开看着是在向前走,其实在原地越陷越深的禁锢。

但是辞职远不如幻想和旅行妙趣横生。梭罗的书里有一只大雁,它在加拿大吃早餐,在俄亥俄吃午餐,在南方的一条支流里整理羽毛过夜。月光空明的夜晚,我心里的大雁也会忽然窜出来,对着窗台上一枝行将凋谢的野菊花,删改想象中的人生行程单,终南山、瓦尔登湖、北极是一一要去的地方,而时间上,可以依次返回古希腊、先秦、唐朝和民国。那些时空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人生里,制造着涟漪,因为太过眷恋,我知道必定有一部分的我,会一去不回,永远遗失。

然而到现在为止我只去了终南山。据说山里现在还有隐士,但我并没有遇到。走着走着到了无人的地方,空翠湿人衣,古树寂寂,一树一树都是王维的诗。兰若山高处,烟霞障几重。在《聊斋志异》里也看到过兰若这个词,和美丽的女鬼在一起。我喜欢它的发音,Aranya,Aranya,念几遍,心里无缘无故长出一片森林,一片寂静,寂静里四大皆空,又什么都有。山中红萼纷纷开落,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地方,就叫兰若,它比我原先向往的地方都要遥远,看上去又那么近。

当我顺着这个词走啊走,发现了另有一串足印,去往相反的方向。有个诗人说,人生过半以后,又会反过来走,这时在年轻的喧嚣里失落的东西,会一一化作乡愁回来,就好像从芸芸众生的大合唱中分离出来,成一道孤单单的回音。

我一直走到秦楚古道,风里弥漫着落叶和寒意,还有凋零的月光。也许因为这是古秦国通向古楚国的驿道,又那么漫长,我总觉得迎面会走来屈原。能看懂古文的时候就开始读《九歌》了,一种文体浪漫神秘又带着痛感,越过诗经的传统扑面而来,那么动人。在他文字的瑰丽和神奇后面,也是旷古的荒凉和寂静。他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自杀的诗人,最优美的最危险,想想就心惊。诗歌,一度它成为我们这个民族的母语,然而现在不是了。

一串串茶麃子从岩石上垂落下来,是红烛那样的颜色,映得我心里也火光闪闪了,曾经走过这条路的古人,不管是屈原,还是之后汉唐的诗人文人,他们的忧虑,他们的意气风发,他们的山林之乐背后,都有着兰若般的大孤独大寂静吧,我自以为上上网读读书就能通览整个世界的光辉,实际上,永远遇不到他们。

既不能解装兰若,就继续游荡,最后去了长安城里的博物馆,每一个展厅里都人山人海,我举起手机拍下一张张文物的图片,那些上古的玉器、生锈的铜灯、斑驳的钟鼎、蹙眉的镇墓兽……在它们的形状和色泽里,我依稀看见了重返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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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浦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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